(年輕時寫的,現在看來,不知當年怎會寫出如此文章)
許是感染上赫塞生命之歌,流浪者之歌那股憂傷的氣氛,整天意氣消沉,到處閒蕩,流浪,想追求生命中純潔的自我.於是,我出發了,到一個小漁港去,在一個晴朗的日子.
那天海風很大,強勁得可以把你吹下海去,漁船都躲在防波堤圍成的漁港內.碼頭邊靜悄悄的,空氣中瀰漫著刺激的魚腥味兒,可想像到漁船升火待發時的喧囂,漁船迎向大海的雄壯行列,和漁船滿載而歸的那股熱鬧勁兒,但現在沒有,只有補網的漁人默默忙著.在碼頭邊逛了一周,又信步走向海水浴場.
海水浴場掩映在一片木麻黃後面,湛藍的海水中翻滾著白浪,一直到天邊,一艘孤獨的漁船起伏在洶湧的波濤上.出了木麻黃林,是好幾堆大砂丘橫亙在海邊,上面長著稀疏的小草,海風的肆虐促成它們的強韌,昂然生長著.這不是個理想的海水浴場,沙灘不夠廣闊,又有許多刺痛腳底的石子,倒是外海的一片狹長沙灘,阻住了咆哮的海浪,內海的水,平靜溫柔的盪著,輕輕的漫上柔軟的沙灘,又悄悄的退回去,激起可愛的浪花.天蒼蒼,風嘯嘯,ㄔ于在這無人的沙灘,心胸為之開闊.忽然,木麻黃林內跑出一男一女,赤著腳手拉著手,飛翔在多風的海邊,歡笑縈繞在風裡,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想起了"雷恩的女兒"中那無垠的黃金沙灘,那迤邐到遠處的腳印...
那是一個炎熱有風的下午,我們大夥到海邊去.所有的人都戲水去了,只留下我和她,我不會游泳,她不想下水.她眉頭滿載著憂愁,望著戲水的人潮,眼神虛無空幻.第一次和初識的女孩子同坐在陽傘下,是多麼尷尬和不安,空氣是靜止的.受不了那沉寂,我也去浸了浸海水,但也受不了那浸蝕的冷,又回到陽傘下.她對我談起使她煩惱的事,我也只能說些安慰的話.我勸她去走走,散散心,於是我們穿梭在擁擠的弄潮者當中,到了山下一片岩石.我們看孩子們在石縫中捉螃蟹,撈小魚,看孩子們堆沙堡,又被海水沖毀,海邊是孩子的樂園.她似沉浸在孩童們的歡樂中,眼睛晶瑩發亮,嘴角泛起一抹微笑,於是我想到教她如何捉躲在沙裡的小螃蟹.
我們奔跑在沙灘上,遠離了煩囂的人潮,尋找螃蟹挖的小洞.我教她先移走洞周圍的乾沙,用乾沙灌進洞裡,然後循著乾沙在濕沙的痕跡挖下去,就可直搗螃蟹匿居處.忽然,從我手中一堆濕沙中鑽出一隻小螃蟹,很快在沙灘上跑著.她趕忙去追,把牠按在地上卻不敢去捉,我跟過去把牠捉進她手中的塑膠袋,她喜悅看著那醜陋的小生物,笑容在臉上跳躍.哦,陽光多暖,海風多輕快.我們共 捉了三隻小螃蟹,等回到陽傘,一隻死了,一隻斷了腳,她憐憫的把牠們都放走了.那是我第一次到海邊戲水,耀眼的沙灘,醉人的海風,歡樂的笑聲和凌亂的腳印,常出現在我底夢中.如今,海水已沖走了那些足跡,而我,孤獨的在這寂寞的海邊,細數自己歷歷的腳印.
我漫步在沙灘上,海風從後面吹來,直在耳邊呼嘯.我高歌"江水向東流",冀望不息的海水帶走近日的煩憂,帶走我的消沉.我必須往回走了,海風吹起了沙丘上的黃沙,像絲絲綵帶,像虎虎游龍,飄 浮在沙灘上,從我腳上飄過.我凌駕在黃沙上,回到了那片神祕,迷人的木麻黃,把滿腹煩悶寄託在海風裡,帶到虛無去.
就這樣,我告別了那漁港,海邊,帶著滿身海的氣息回來了.我似是尋回了"自我",我覺得心湖平靜,生命紮實;因為,我那可怕的消沉都埋在足跡裡,海水會替我沖走,不留痕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