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2日 星期一

濛濛曉霧初開 皓皓旭日方昇--介紹約翰.克利斯朵夫的作者與譯者

  話說某年12月底,某個週六晚上我在新竹誠品書店的音樂書籍書架前正在看書時,身旁來了兩位穿著制服的女學生,一位問說:「你在找什麼書哪?」另一位回答說:「我在看有沒有羅曼˙羅蘭的巨人三傳」,隨即因為沒有這本書就走開了。我聽了她們的對話心裡一驚,這兩位可能只是國中生(依其身高判斷)居然知道這位作家及他的這本名著,真是佩服。真想叫住她們問個仔細聊一聊,卻怕被誤認為有騷擾意圖的中年男子,只好作罷,不過卻引起我向同仁介紹這本書及作者,譯者的念頭。

  「約翰˙克利斯朵夫」是法國大文豪羅曼˙羅蘭(1866-1944)花費10年功夫(1903~1912)完成的鉅作,全書長達一千六百頁,分成十卷,每年一卷陸續問世,因而建立他在法國及世界文壇的聲譽。這部小說是以一個音樂家約翰˙克利斯朵夫一生所經歷的音樂及社會環境為背景,描述克利斯朵夫成長發展所經歷的苦悶、熱忱、純真、友情、愛情及親情等種種奮鬥的情形。這部小說有許多情節取材於幾個德國音樂家的生平,尤其主要以貝多芬為原型,小說中關於克利斯朵夫童年和少年時代的開頭幾卷就是以貝多芬的真人真事為藍本的,羅曼˙羅蘭為此還數度到萊菌河畔的貝多芬故鄉參觀訪問。羅曼˙羅蘭也寫作好幾本名人傳記,包括「貝多芬傳」、「米開朗基羅傳」和「托爾斯泰傳」(合稱巨人三傳),「甘地傳」及「母與子」等書。他除了是作家之外,也深深介入當時的社會,政治議題,例如他公開反對一次世界大戰,反法西斯主義,支持蘇聯史大林的十月革命等等,一再受到當時保守人士的非難,法國政府視他為賣國賊,並抵制頒發給他諾貝爾文學獎。羅曼˙羅蘭大部份時間住在巴黎,56歲時移居瑞士常住,71歲時又回到法國鄉間寫回憶錄,於1944年逝世。

  我在大學時代看過「約翰˙克利斯朵夫」,是文化圖書公司四本一套的,當時才剛剛迷上古典音樂,知道有這本經典之作,因此花功夫把它讀完,當時覺得內心深受衝擊感動。兩、三年前,有陣子覺得對人生及生活有點迷惘,想起這本激勵人們奮鬥精神的好書,因此又去買了兩本一套遠景出的新版書,在極短時間內一口氣看完,覺得與年輕時看的感受自是不一樣,對安頓紛亂的心境有點幫助。書中有段話正是描述這種心情,摘錄於下給有同樣感受(或即將有此感受)的同仁參考。

「在一生中有些年齡上,在機構底核心醞釀著一種蛻變;那時,肉體與心靈特別容易感受外界的打擊;精神的打擊;精神覺得疲憊,一層模糊的悲哀把它侵蝕著,對一切都感覺厭倦,對自己的成就毫無繫念,對自己的前途渺無把握。在發作這些心病的年紀上,大多數人有家庭生活底責任作連繫;這種責任固然使他們缺乏為批判自己,尋覓新路,重造堅強的新生活所必需的自己精神,但也的確做了他們的護衛。多少隱秘的悲哀,多少苦澀的憂鬱!….走!走,還得望前走….」。

  「約翰˙克利斯朵夫」這本書值得一讀,除了堅實充滿感情的內容外,其中譯文字的優美流暢也是原因之一。以全書開頭兩句「濛濛曉霧初開,皓皓旭日方昇」(註一)描寫的是當一天開始時的雄壯景象,它也可以是描述一個新世代的開始,一個時代人物的誕生,因此預言了約翰˙克利斯朵夫將對當時代的音樂及社會環境造成的衝擊及影響。書中有許多優美的文句,我最欣賞的一段是:
  「音樂,你曾撫慰我痛苦的靈魂,音樂,你曾使我恢復寧靜、堅定、與歡樂、….恢復了我的愛與我的善,….音樂,我吻著你純潔的嘴,我把我的臉埋藏在你蜜也似的頭髮,我把我灼熱的眼皮偎依在你柔和的手掌中。我們緘默著,閉上眼睛,我卻從你眼裡看到不可思議的光明,我從你緘默的口中領受到微笑;我便依靠在你心頭,聽著永恆的生命跳動。」這句話如果把「音樂」兩字改成女朋友的小名,就是最棒的情話了,提供給年輕未婚男子參考。


  這本書中優美的中譯文字,就要歸功於著名的翻譯家--傅雷先生。傅雷原名傅怒安,1908年生於上海市南匯縣,他出生時家中長輩由「孟子」一書上的「文王一怒而天下安」為他取名怒安,後以大發雷霆之謂怒,而取名為雷。傅雷熱情早熟,十餘歲便投身學潮及街頭活動,1927年赴法國專攻美術及藝術評論,曾遊歷瑞士、比利時、意大利等地,在法國時還曾迷戀一位法國女郎,差點拋棄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朱梅馥。傅雷遍覽當時歐洲各地的美術館、博物館、親炙魯本斯、達文西、米開朗基羅,拉斐爾等大師作品,著有「世界美術名作二十講」一書。他回國後曾在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教書、法新社工作,並開始法國文學的譯介工作。抗戰期間,遷徒於上海、香港、昆明等地,抗戰勝利後,傅雷關注中國社會的走向和國計民生等問題,大陸變色後,先是避居香港,儘管他對當時的共產黨存有疑慮,但抱著「我是中國人,我的根在中國,我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國土上」的信念,於1949年底回到大陸住在上海。他曾參與政協,在整風運動中遭到整肅,在文化大革命中受紅衛兵抄家鬥爭侮辱,不甘受辱,於1966年9月7日晚上,夫婦兩人上吊自殺而死。


   傅雷是民國以來翻譯界的翹楚,譯筆傳神,態度嚴謹,以「行文流暢,用字豐富,色彩變化」為指標,號稱「傅譯體」。他致力於引介翻譯法國文學,在翻譯羅曼˙羅蘭作品期間,曾兩度寫信給他,請教「英雄主義」、「不抵抗主義」的涵義,並報告中譯作品的進展。他也介紹巴爾札克、梅里美、伏爾泰等名作家的作品給當時急於汲取西方文學的中國,是當代的譯壇巨匠,留下巨大貢獻。

傅雷/傅聰父子音樂脈動相傳

他的另一個大貢獻就是培育了第一個揚名世界的中國鋼琴家-傅聰先生。傅聰是他的長子,從小就培養其音樂才能,1954年傅聰出國到波蘭學習,1955年奪得蕭邦國際鋼琴比賽第三名,繼續在華沙音樂學院苦學四年,後爭取政治庇護前往倫敦定居並開始表演生涯,巡迴演奏足跡遍及世界各地,為第一位斐聲國際的中國音樂家(馬友友、林昭亮是另外兩位真正具國際聲譽的音樂家,正好分別為鋼琴、大提琴、小提琴專長)。傅聰以彈奏蕭邦的作品出名,有鋼琴詩人之稱,他的第一任太太是著名小提琴家梅紐因(Yehudi Menuhin)的女兒。在傅聰於1954年初出國後,傅雷開始向當時才20歲的傅聰寫了許多的信,指導他為人處世的道理,與他討論音樂、藝術的內涵,建議他如何改進演奏技巧及開展演奏事業,一直到1966年傅雷夫婦亡故前不久,共有一百多封信,爾後編成了著名的「傅雷家書」,是本內容非常豐富,涵蓋文學、音樂、藝術的好書,推薦給正在學習音樂的青少年及其父母閱讀。


1. 約翰˙克利斯朵夫,羅曼˙羅蘭著,傅雷譯,遠景出版社,民國81年。
2. 譯壇巨匠傅雷傳,金梅著,業強出版社,民國81年。
3. 傅雷家書,傅雷著,聯合文學出版社,民國85年。
註一:這兩句話原始的出處是更早的義大利大作家--但丁所著「神曲˙煉獄」第十七,我在書店中翻到另外一本譯本,是翻譯成「濕潤而稠密的霧氣漸次散去,旭日的光輝徐徐升起」,意思是一樣的,但我絕對不會在多年後記得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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